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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9 章(1 / 2)

柳潮安还欲再说,只听身后有微微响动,他不及回身,便听身后有人说:“这么多年,叔父总算说了一句有用的话。”

柳潮安急忙转身,外袍下摆飞旋,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声。

只见,江承宇缓缓移步,跬步维艰,慢慢坐在他方才的地方。

江淮晨也看到了他,竟忍着皮肉之痛,扯着笑说道,“我就说,以你的实力,既能偷偷遣派人手往北夷寻人,又怎么会冲不破那个牢笼?”

以前不冲破,怕也是故意的,是瞒天过海。

江承宇咳了好几声,点点头,如释重负一般,“我要是不那样做,叔父又怎会掉以轻心?若不能让叔父放下戒备,承平怎么能重回我南旻?又怎么能一举成功?”

这些话说的直白,甚至是有了些推心置腹。

这一天,等了太久,也该真相大白。

这么多年,隐忍的又何止远在他乡的柳潮安,还有在病榻上卧薪尝胆的自己。

对面,江淮晨眼光一亮,又逐渐暗下去,嘴里念叨着,“可惜可惜。”

“可惜叔父聪明一世,终究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。”江承宇接话说,嘴角噙着浓浓的笑意,有一种平生未见的得意。

江淮晨却摇头叹息道,“我倒不是可惜自己,我是错看了你,我只当你是个没有算计的无用的人。”

他看走了眼,若是他知道他这个侄儿也可当大任,他会不会手下留情?

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个胸怀,今日反过来重看往昔种种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。

他垂头,看看自己手上的鲜血,有自己的,也有当年兄长和侄儿江承宇的。

如今落得如此下场,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场因果循环。

跳出这皮囊的枷锁,他豁达审视着自己,似乎有些茫然。

若说甘心,那他就是虚伪,可若说有多恨,似乎又没有,这倒是令他有些诧异。

匆匆忙忙一生,他竟是一无所有,他心里无奈地笑,有些苦涩。

柳潮安刚欲开口,只见江承宇抬手一拦,抢先道:“我们兄弟是父皇亲手教的,打小就是风光霁月,怎么光明磊落怎么养,可惜,他教了我们君子为仁,却没教过我们怎么防备别人,更不会怎么害人,这些年来都是叔父身体力行教给我们世道艰难,人心险恶。”

柳潮安脸色愈加不好,只是忍着不发火,只听江承宇又说:“但今日,叔父倒一句话算是说对了!”

他喊:“朝安。”

柳潮安一愣,这才想到他这是喊了自己的字,许久不听这个字,连他都觉得耳生。

他原名江承平,字朝安,字面上看似与潮安雷同,却其实不同,此朝安非彼潮安,朝为平声,朝露的朝。

当年清芜观大火之后,他流落北夷,为了掩人耳目,故隐去名讳,取了他母妃的姓氏柳姓,又简改用了自己的字。

柳潮安往江承宇方向又迈了几步,见他目光灼灼望着自己,“皇兄。”

“为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,我既是长子,又为嫡出,曾立为太子,若我在一日,你变永无出头之日……”

“皇兄……”柳潮安的尾音都是颤抖的。

在皇家,有太多残忍却无法抗拒的抉择。

“弱者才心存悲悯,强者当心性坚定。”江承平语调如心境一般平静,坚定。

柳潮安心思千回百转,竟冒出一个骇人的念头,吓得他顿时一身冷汗直下,拼命压下那可怕的猜测,此刻纵有万般猜疑,竟一时间无以言说。

江承宇接着道,“我南旻曾大败北夷高祖皇帝于野下,亦曾掌八千精兵斩杀新兰兵将三万余人……想当年,南旻何至于奉上质子去他国?”

他转头紧紧盯着柳潮安的眼睛,双目赤红,却目光如炬,“我死以后,不必发丧,不举国葬,不守丧期,不兴皇陵。你立即登基即位……”

“皇兄,别说了!”柳潮安再无法自持。

江淮晨也是一愣,“不对啊……”

他虽立誓要幽禁江承宇一辈子,但药量毕竟是慢性的,虽好不了,但一时半会儿就死也是不能够。

江承宇深深舒一口气,长久而悠远,“托叔父的福,侄儿只怕要先您一步了,不过……侄儿在那边等您。”

江淮晨瞳孔微缩,不敢相信地盯着对面的人,“你……你给自己加了药量?”

他不信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对自己下得去死手,可江承宇偏就这么做了。

都为弟兄,他为了皇位荣华,不惜害死自己的亲人。

可也有人为了亲人,甘心奉上自己的生命。

他望着密室外渗透进来的光,微弱,却又无限的明亮。

他知道,夜已过去,黎明及至,一切光明的、崭新的都将到来。

他朝着柳潮安兄弟微微一笑,“未必是你等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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